娇娘一怔,原来她竟把心里想说了出来,便微微一笑,也不掩饰,道:“说我和你们大爷之间,今朝有酒今朝醉。”此时此刻,她欢喜他,便由着自己欢喜下去。至于今后他们一起路还有多长,总有走到头时候。或是携手共老,或是半途离散,或是饮恨而终,总有解法。
她祈求是第一种,携手共老。那是前世今生,她心底渴望。
侯府深深,若他一直牵着她手不放,那么她也会紧紧回握,即将满手血痕。
秋恒院,位于侯府为偏僻地方,自从许久许久之前,这里关了一个疯了姨娘之后,年年岁岁间,总有些犯了重错媳妇、夫人、姨娘、大丫头、管事妈妈被锁里头或是闭门思过,或者任其自生自灭。
这院子已成了侯府众人默认惩罚犯了错人地方。
杜元春对这院子是不陌生,只她便这院子里关过三两个犯了错大丫头。
如今,却是轮到她自己了。
她望着这杂草疯长,墙漆斑驳,门窗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小院,扶着兰翠手就呵呵笑起来,“你瞧,终是轮到我了。”
“大奶奶,你怎还笑出来。”兰翠眨巴几下眼就挤出眼泪来,眼珠子左转右转,惊惶不安,往这深深草丛,墙角白乎乎蛛网,不禁道:“大奶奶,冬去春来,虫蛇苏醒,这院子久无人住,会不会被那些东西当成了窝?”
杜元春抹去笑出来,怎样擦也擦不净泪,淡淡道:“有便赶走,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怕了那些个长虫不成。”
“可是、可是奴婢怕会有老鼠。”
杜元春猛打了个寒颤,微慌道:“闭上你乌鸦嘴。走,进去看看。”
木门半开,窗棂脱落,外面看起来当真破烂不堪,但主仆二人一进屋却悄悄松了口去,至少屋里这张床还是能睡人。
“大奶奶先去床上坐着,奴婢这就把桌子上茶碗清洗出来,奴婢瞧着院子墙角处有一口水井。”
“你去吧。”杜元春淡淡道。
见她一走,杜元春便泄了气,整个人精气神彷佛一霎被抽了个干净。
“好狠心大爷。悄没声息便坑了我。”杜元春把床褥抓出了道道破痕,呆滞道:“这一下就砍断了我牵制你绳,可真是逼我到了绝处。”
她抱着腿缩到了床上,怔怔道:“一个个都那么狠,非要把人逼死才肯罢休吗,我不会认命,不会!”
“啊——”
“咣当!”
杜元春忙跑了出去,“怎么了?”
“大奶奶,呜呜,大奶奶,水井里有死狗。”
她一看便见兰翠软了腿肚子,正满脸泪扶着墙啜泣,而地上歪倒水桶里,一条被泡肿胀黑狗正大睁着眼盯着她。
她恶心蹲□便大吐了起来,过了好半响儿才站起来,黄着脸,横着眼,勉强镇定道:“蠢货,死狗怕什么,还不去叫外面那个看守婆子来。”
兰翠慌了慌张点头,深一脚浅一脚出了草丛便跑向门口使劲拍打起来,“开门,大奶奶有事儿吩咐。”
门外守着是一个脸膛黢黑,双眼细小,牙齿焦黄驼背老婆子,穿一身灰布衣裳,听着响儿,她靠着墙撮了撮牙花子,呸了一口,阴阳怪气道:“人家志大奶奶正坐翠微堂帮衬着大小姐管着事儿呢,兰翠姑娘说是哪个大奶奶有事吩咐啊。”
“你这捧高踩低腌臜货儿,等咱们花大奶奶出去了,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你。”兰翠多年来跟着杜元春管事儿,心性早被这些下头奴婢婆子捧高高,这一夕之间落魄便被一个她平常看不起脏婆子给吃了奚落,心里那火气一起,连害怕也被挤到了一边,开口便骂起来。
这婆子呸了一口,恨恨道:“咱们腌臜,兰翠姑娘干净,老婆子这就走,不这儿碍你们眼了。只是,老婆子这儿可要提醒你们这些干净高贵姐儿一声,那一日三餐可也是经婆子手给你们送来,有本事你们别吃!”
“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。”兰翠恨牙痒,待见那婆子真个大胆置她们于不顾时,立马便慌了,忙喊:“你别走,你回来,你给我回来。”
杜元春听着,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,猛扒拉开兰翠,自己便贴上了门缝,冷声一喝,“你给我站住。”
杜元春这府里毕竟是积威已久,那驼背婆子一听当真停了脚,像那条件反射似得,当即腆着笑脸便转了回来,恭敬道了声:“花大奶奶好。”
“老妈妈也好。”多年高高上,一招落难,杜元春肚内盘旋而起怒火可一点也不比兰翠少,可她毕竟心中颇有算计,知道此一时彼一时,便僵硬扯出一个笑来,“府里仆婢众多,之前我管着你们时,也没顾得上一一把你们名字记住,这会儿见你这老妈妈眼生,敢问一句,妈妈怎么称呼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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